陶傑
壹週刊
2010-02-04
總統奧巴馬向華爾街宣戰,姿態很英雄,標題極搶眼。但這種姿態愈來愈顯出奧巴馬的泡沫化。
怎樣向華爾街宣戰呢?因為華爾街的 CEO在金融海嘯之後毫不悔改,短短一年前,四大汽車廠破產,四大總裁被召往華盛頓,為了顯示「與民同艱」,許多放棄乘頭等機票,改搭汽車,以示與從前奢華揮霍的日子一刀兩斷。
但華爾街 CEO為什麼故態復萌?因為奧巴馬上台後與英國的白高敦一樣,一齊開印鈔機,印了一批新鈔票,像向海地空投救濟品一樣,把現金一綑綑投入華爾街和倫敦的金融城,救濟金融海嘯。
雷曼兄弟、皇家蘇格蘭銀行、萊斯銀行,短短幾個月前還不是有消息說,美國尚有幾百家銀行有債務危機?為什麼一眨眼壞消息通通沉澱,換來的是「金融海嘯已成過去,經濟衰退現曙光」?
香港的股市也逐級回升,二萬八千點又指日可待了。這時奧巴馬又向華爾街「宣戰」了,其中有什麼問題?
奧巴馬上台,推行萬億美元的國民保健大計,錢從何來?此一政策是奧巴馬在競選總統時誇下的海口,如出兵阿富汗一樣,成為「奧巴馬新政」的兩大支柱之一。哪知道在投票前夕,金融海嘯爆發了,奧巴馬犯了董建華一樣的錯誤:八萬五建屋政策,是在香港一九九八年金融風暴前定下的,董建華一早就抱有雄心壯志。金融風暴從泰國開始,橫掃東南亞,傳播到香港,香港樓價自動調整,下挫兩三成。
就在這個時候,董建華領導下的特區政府還搶先拋售政府物業,成為索羅斯的幫兇內應。「八萬五」的口號拍了胸脯,收不回來,於是特區政府與美國的大鱷裡應外合,把香港樓價暴插七成。
只憑這一條,就可以將董建華政府全體治以漢奸罪,但奧巴馬比董建華還傻。香港的老董在闖下彌天大禍之後,終於怕了,像一個打爛了一尊青瓷花瓶的頑劣兒童,把破碎的瓷片藏起來,「八萬五沒有再提,即是不存在」。但奧巴馬呢?在金融海嘯之下,還堅持推出開支龐大的全國保健大計。
不必經濟學家,也看得出危險所在:既然政府剛開印鈔機,現金堆填到債務深重的銀行金融界,還要推出國民保健大計,很簡單的四個字:錢從何來?
奧巴馬沒有想到的,華爾街的 CEO是何等樣人,早就看穿了,金融海嘯,華爾街崩潰,如同美國的亡國。奧巴馬和布殊一樣,沒有 Change,只有開印鈔機一招,無窮無盡的銀紙,對於銀行總裁會滾滾而來,那麼為什麼不恢復派發高額的獎金,揮霍如故?
今天的美國未必是三流國家,但肯定是三 O大國。哪三 O呢? Overpaid、 Oversexed、 Over-eating:薪酬過高、性慾過度、暴食癡肥。華爾街大亨居於美國式泡沫消費的最前線,他們的揮霍,也像某些中國人說謊一樣,已經成為平常呼吸氧氣一樣之自然。奧巴馬剛上台,華爾街 CEO還以為他會把全國共產,但驚魂喘定,看見這個小黑子總統,畢竟是個銀樣鑞槍頭,像 Tom And Jerry的小鼠,芝士就在眼前,還多放了幾塊,小老鼠謝利又哪怕湯姆黑貓?
對於三 O的美國,金錢已經失去了意義,成為一種幻覺。失業率高攀到百分之十,早已闖過警戒線。美國的製造業又統統輸出,搬到大陸。高調宣布撤出中國的,只有一家 Google,而不是麥當勞和 Levis牛仔褲廠,對於美國失業率回落,沒有多少好處。失業率攀升了,全家領綜援的負擔更重,奧巴馬這一頭剛向華爾街印完銀紙,輸送了現金,那一端又要宣布國民保健大計。如果閣下是花旗銀行的 CEO,在芝加哥大學擁有經濟學博士學位,這種「理財」是什麼意思?還不趁交通燈從綠色轉單黃色的時候,趕快衝燈加油?
奧巴馬執政一年,出現交通燈訊號凌亂的毛病,一盞單黃燈,長長地亮着,駕車的人不知道該停下來等轉紅燈,還是趁這個漫長的黃金空檔加踩油門。
當然也不能全怪奧巴馬,克林頓的民主黨政府,為了民主黨能長久連任,在任內推行瘋狂的房產免費午餐政策,讓銀行揹上沉重的次按包袱。美國衰退,其他人跟着遭殃。這本來是公式,但這一次有幾個國家逃脫了這一詛咒。除了中國,澳洲就沒有衰退,因為澳洲是自足的農產品國家,即使雪梨和墨爾本有幾家美國銀行,蒙受經濟衰退影響,裁了一百員工,員工回家失業,領着澳洲的救濟金,在家中一面看電視,啃着漢堡包,打開冰箱喝牛奶——漢堡包的牛肉,和冰箱的牛奶,都是澳洲本國的農產品,一來一回,就抵銷了衰退。
英國就沒有這等運氣了。英國的農產品受歐盟的共同農業政策拖累,早已衰退而蕭條。偏偏白高敦當財相時,又跟着美國人的泡沫消費。一九九七年,白高敦放寬銀行借貸的管制,自種苦果,金融海嘯,英國要像美國一樣,要納稅人來為借貸過度的銀行填補黑洞。
銀行一旦縱壞了,就像五歲小孩,給他一支裝上子彈的真槍。小孩會把真槍當玩具,砰砰砰,遲早會扳動槍機,這是兒童的本性。銀行每次闖了禍,天上都有餡餅掉下來,不勞而獲,銀行家的本性就是拼命想把手上的現金借出去。
美國有印現鈔的本錢,英國沒有。白高敦只有宣布加稅。英國每年年入十五萬鎊以上者,即刻加稅到五成,連同國民保健,年薪十五萬鎊以上的中產階級,每月薪金到手,自動蒸發了六成多,漸與北歐看齊。如此困局又怎能不叫英國的牛津劍橋畢業精英,一走出校門,眼睛就盯住北京,把中國視為超度亡魂的天堂?
一九七七年,工黨把英國拖入衰退的泥淖,還有一個堅毅的戴卓爾夫人,宣布一上台就會推行革命(這裡說的「革命」是隱喻,不是真的要動手槍、領暴民起義,謹此向一個反智的社會聲明),但今天一心等待上位的金馬倫,又有何妙策?除了看見這位王子的髮型,油亮照人,像一個漂了白的奧巴馬,全球沒有政治家,又豈獨香港一地而已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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